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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还是设法穿过了地下室那狭小的窗户,撒在了我的脸上。本能地翻了个
身之后,我又把被子往头上拉了拉,试图躲过阳光的追捕和……
“起床咯!埃娜亲~”
地下室的房门被还算克制地掀开,明明好好上了三道锁的。没办法,我只好象征性地
坐起来,一边胡乱在床上摸索,一边挤出很不情愿的表情作为抗议。
“闭着眼可是找不到衣服的哦~”
“好啦…知道啦…”我揉了揉还是睁不太开的双眼,并且下定决心在下一秒结束前找到上衣。
“五…四…三…”
“呜…” 结果还是花了五秒钟才摸到。“呼……穿衣服好累,晚安。”
“诶—— 这是埃娜画…”
“ 不不….不可以看啦!” 察觉到昨天晚上迷迷糊糊地画在绘本上的画正在被索拉掀开,
我反射性地从被窝里蹦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向索拉。
“ 嘿嘿..有什么关系嘛,没有看啦! “索拉接住了差点被绊倒的埃娜,”不用看也知道画的是我哦~”
“那! ..那是…”
“我也有在画小埃娜哦! “
“ 诶?”
“不过是用魔法,毕竟我不太会用画笔嘛~”
冬日的阳光即使再刺眼也没有温度。窗外传来未知的昆虫的鸣叫声,一闪即逝。
“..什么嘛…”
她和我差不多大,如果是现在的的话也要有…
索拉凝视着怀里的埃娜,泛黄的绘本和几册没有封皮的笔记听从着她的指挥,整整
齐齐地堆放在了埃娜的小书桌的一角。即将掉下桌面的蘸水笔也悄悄回到了粗糙的木制笔筒
里。
索拉狠狠地揉了揉小埃娜的脑袋,”好啦,早饭做好了!”
“是..是..洗个脸就来啦!” 索拉轻快地从地下室的小门跑上了楼,消失的门锁也重新出
现在它们原来的位置上。我盯着门锁的位置发了几秒呆,
“..就从今天起,改掉上锁的习惯吧”
头发没有被弄乱呢,虽说刚刚起床的样子也没有很整洁。
埃娜的嘴角少见地上扬了一点点,虽然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但肯定是比冬日的阳光要
温暖的事物。
……
高挂在天空的月亮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空气中渐渐飘满了雪花。
“咚… 咚…”
门响了,即将淹没在黑暗中的小客栈仿佛被惊醒的人一样,重新出现在夜色中,但很快
又打起了瞌睡,想要重新隐匿起来。
“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甚至比上次还要微弱。无法分辨是风声惊起了腐朽的木门,还是
有人在这彻骨的寒夜,想要为自己饱经旅途的棉靴找到一片歇脚的地方。冬风刮得凌厉,
喘着粗气,搜寻着此时此刻还在固执赶路的旅人。一片雪花摇荡着,然后疯狂地往左靠去,
又被扯到了右面。冬风像是摸到了趁手玩具的小孩儿,抛起,又堪堪接住。很快是
玩腻了吧,捏着雪花打了个旋,又放了手。由它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又泄了气似的
直挺挺地落到陌生人的衣领上,很快化成了水。
“咚咚咚咚”
这声音好像是一张大鼓发出来的。”哐啷….吱--嘎嘎嘎….” 木门大声呼喊着,恳求停
止对自己的酷刑,但显然得不到人们的注意。门后的身影低头看了看,随即挪了挪脚步,泄
出一点点烛光。陌生人快步走了进去,在一边拍打着盖满雪的全身,但没有掀开兜帽。
“哐啷…” 大块头锁好了门,慢慢悠悠晃回了柜台后边。他打量着刚进来的这个裹得紧实实的人,
和旁边的椅子差不多身高,看不见脸。小个子慢慢在身上摸索着,另一边也不急,
慢慢钻回了自己的毯子里。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了,小个子终于捡出了一枚硬币,
踮着脚把它放在了柜台上。
“咔哒..” 那双裹在毯子后的眼睛,把视线投向了那枚已经失去光泽的硬币,又转向几乎被柜台
挡住的小个子陌生人。
大块头第二次扔开了毯子,似乎为在这样寒冷的夜晚中竟需要两度离开自己的床
铺感到些许不悦。他捏起了那枚硬币,轻轻一弹,又扭扭头示意走廊的最里边有一间空房。
小个子堪堪接住了硬币,愣了几秒神,不过对方早已严严实实地钻进毯子里,今晚似乎没有
什么能再打扰他了。墙上的影子左右动了动,慢慢融入了无光的走廊里。
…..
不知道什么时候,夜色越发显得深沉。陌生的旅客躺在小床上,那被子上的污垢和自己
的衣服不相上下。正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房间的小门却不安分了起来,窸窸窣窣地一阵阵
响了起来。小个子意外的没有发现,或许这段旅途太过劳累了吧。那像老鼠或者蟑螂造出的
声响没有驻留太久,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微微打开的门缝。然而木门得意的势头很快便被堵在
后头的桌椅打灭了。空气重新安静了下来。活板木窗被冻得一激灵,冬风见状立马卯足
了劲地把碗大的雪花往上招呼。木门终于想好了对策,吐出一只手来,极力伸向小个子放在
床头的背包。然而这只手还没走完三分之一路程,就被一股巨力拽了回去,留下几声闷哼。
木门识相地悄悄关上了,一晚上再没打开过。
…
…
马厩中的马儿不太安分了起来,呼哧出几口粗气,又顶顶栅栏。几声闷响从大地那边传
过来,裹挟着一种莫名的律动,又被尖锐的风声掩盖了。小客栈房檐上的雪又厚了几分,几
乎压的它喘不上气来。远处的闷响好像清晰了些,像是打雷,又不太像。屋檐上的雪这会
儿悄悄落了些下来,引得不堪重负的朽木叹出几口长气。那在柜台后的人好像死了,突然
又伸出手把散开的毯子掖了掖,对着忽闪忽闪的蜡烛吹了一口、两口,几张破椅子的影子
拉的老长,在墙上张牙舞爪。那人挪了挪身子,又吹了一口,喷出一团混浊的气息,
终于是吹灭了。他哼哼着,哝哝囔囔着翻了个身,把脸朝向那台油腻腻的沙发里侧,又睡去了。
人们的意识在混沌里翻滚了一阵之后,又到了日出的时间。柜台后的大块头喊住了
准备离开的小个子,抛过去一包干粮,硬硬的。小个子又愣了几秒钟,随即掀开了脏兮兮的兜帽,
露出了纯净无瑕的双眼。兜帽下的黑色长发已经有点打结了,但没有沾染衣物的污垢。
那副神情与天真无邪相差甚远,却又如冰泉般清澈。大块头略微愣了愣神,竟从一团难以分辨的,
虚无似的感情中生出了一丝怯意。
“谢谢。”
然后便很快隐匿在了白茫茫的晨雾里。
…
大个子左思右想也搞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挠挠脸颊,竟觉得这小破屋有些闷热。
笼罩天空的阴霾宣泄了一整晚,终于蜷缩起身子,让出了一点点位置给干瘪的太阳。
大个子视野里满是洁白的土地和覆雪的山峰,单调的世界倒也让他平静了下来。
大个子转身刚想进屋,却发现自己昨晚扔出去的,趴在一边奄奄一息的人身上,
居然多出来一颗硬邦邦的馒头。
…
“啾— ”
“嗯?”,小个子睁开了眼睛,一只通体洁白的小团雀正歪着脑袋盯着自己。
现在是,午后稍早的时间,但是太阳并没有升的很高,小个子正在马拉尔山脉制造出的阴影中午睡。
她试探地伸出手,小团雀则毫不客气地跳了上来,舒舒服服地缩成了更小的一团。
附近的灌木丛后陆续又出现了几只,有的自顾自地在雪地里找吃食,另有几只蹦蹦跳跳
地来到小个子身边,钻进她的围巾和兜帽里,一点没有怕生的样子。小个子一只手从背包里
摸出一点刚刚吃剩的碎块,周围的小团雀见状则是迅速聚拢过来,围在她的手边大快朵颐。
“不知道离马拉尔还有多远。”
“嗯?看来很近了啊。”
“你们是一家吗?”
在自顾自找食物的几只注意到这边的盛况,也慢慢聚集了过来。
“路上认识的啊,我这一路都没什么人呢。你们要去哪里?”
小个子抬头看了看,”这里好像看不到呢。一起走吗?”
食物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好吧,再见啦。”
团雀们的身影隐匿在了树木和灌木丛之间,但还能听见悉悉簌簌的声响。小个子盯着看了一会儿,也起身前进了。
雪山的路通常是不好走的,但好的是没什么人走,也算不怎么滑,小个子就喜欢这样的路,
新雪踩下去还是软绵绵的。估摸着不用多久就能翻越下一座山峰,小个子摸着树慢慢朝前挪着。
早上还略有几朵闲云,到了后半晌也都溜达远了。太阳虽然贫弱,但一上午也蒸干了那几点雾气,
配合着山脊线七湾八拐地把天空与大地割开,远边涂上一点亮堂堂的金色。小个子倒也不是干走着,
路上竟不知从什么地方挖出来一大株淡黄色的蘑菇,塞到了自己鼓囊囊的背包里。
眼看远处的金色快赶上那块大蘑菇了,小个子也终于翻到了这座小山顶。面前的是一座更高更大的山峰,
方圆几百里似是找不出比这座更出彩的了。绕过了它,再走个一天多的就能到马拉尔了。
但是小个子却没急着下山,她盯着面前这座山峰的顶上看了会儿,空荡荡的,也不像有什么东西的样子。
然而她却往山顶走了起来,兴许那群小团雀要去的就是这么个地方。
小个子沿着山脊慢慢走,周围光景一览无余。隐隐透出一抹暗绿的白色绵延一千多公里,
到了这里也乖乖退到山顶附近了。锋利的山脉在这片大陆上已经傲立了数千万年,依然十分硬朗。
不过和小个子的家乡,大陆最北边的埃帕列特山脉比起来就要逊上几筹了。
虽然周围的景色一年多来都没什么大变化,但空旷山顶却出现一些端倪。小个子眼中的
那块空间已经扭曲出了一些彩虹样的颜色,越往上爬,那堆色块也越显得实在,不知道什么东西
的轮廓也清晰起来。太阳最后还是慢一步,小个子爬到头的时候也还没够到最远处的地平线。
摆在她面前的,像是一座石头砌成的金字塔,倒立着戳在山顶,表面盘绕着一些藤蔓,干枯了,
大约是从里边长出来的。小个子绕了一圈,在金字塔向阳的一面底下找着个恰好能容纳一人通过的门洞。
“嗯..” 小个子把背包丢了进去,跟着双手一撑也爬进了门洞,“嗨——”
并没有什么人类的回音,螺旋的楼梯以一种比较夸张的坡度向上延伸过去,每一阶都顶上小个子半截身高。
楼梯越绕越宽,从一开始的堪堪容纳一人通过变成能盛得下三四人并排站立。小个子突然顿住脚步,
静立着听了一下,马上又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啾, 啾啾!”
小个子刚从楼梯口钻上来,就受到了一群小团雀的欢迎。
“你们也在呐。”
“啾”
“怎么了?”
一年前这座金字塔还是倒浮在天上的,那些扭来扭曲的藤蔓上也会结很多漂亮的金色小果子,
团雀们说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一年只结出一次,一次可以长一年,越长越大。但要是来晚了
等它落到地上,那瞬间就会跟蒸发了一样,什么都不会剩下,种子都没有。然而今年别说果子了,
这些铺满墙面的藤蔓都连根枯成黄色了。一边墙根处头对头围着几只小团雀,都趴着没什么动静,很失落的样子。
“啊..” 团雀们渐渐从楼梯口散开,转而去翻啄地面的石头缝了。小个子绕着墙面转了一圈,
几根松散的藤蔓落了下来,砸起一点点灰尘。台阶还可以往上走,似乎通到顶上去了,一块菱形的
天光平平地照进来,提供了金字塔里的全部光亮。
“哎哟..”小个子被凹凹凸凸的地面绊了一跤,跌到了墙角旁边。她四处摸了摸,扶着一根石柱一样的
东西站了起来。但扶到一半这根柱子就断了面,原来只是一个圆台样的东西。小个子就着那点光亮凑了上去,
圆台边缘刻着一些好看的花纹,中间凹下去一点点。
“尼利..” 小个子脑海里浮现出一点文字,像是那些花纹给自己的感觉,不过她并没见过哪个国家用这种文字。
兴许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呢。不过这下她来了兴致,把手伸到自己的背包里摸索了一阵,
再抽出来时已然捏住了一颗小小的晶石。小个子把它放到了圆台上,起先并没有什么反应。
墙上的光斑又向上移动了一点点,金字塔则微微震动起来了。小团雀们反应过来,又都兴冲冲地
聚到了小个子身边。那块晶石缓缓飘了起来,放射出梦幻的湛蓝光芒。
“啾啾啾!”
小个子这才看清,那些藤蔓都是从圆台底部延伸出去的,此时又渐渐恢复了色彩。四周的墙壁
和天花板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凑近了看能发现是一颗颗圆不溜秋的小果子。团雀们在墙壁前飞上飞下,
啄啄这个啄啄那个。
“哦——” 果子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蓝色的比黄色的更好吃?” 团雀们已经开始品尝了,
生怕它们一不留神落到地上。小个子伸手接住了一颗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打量了一番,咬了一口
..
埃帕列特山脉常年覆雪,很难看到岩石的棱角。天空也阴沉沉的,风暴更是家常便饭。在山脉的起点,
大陆的东北角,静静趴着一间小屋,四周被石墙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还包着一层雪做的糖衣,
倒是一处奇特的风景。没一会儿,这座雪壳裂了个缝,圈出一扇门的形状,门后出现了一个小个子
顶着风暴绕到了屋子后边。小个子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捆干柴和一只圆球。她没急着进门,
而站着往远处看了一会儿。
“埃娜——”
“哦!”
听见屋里人的呼唤,埃娜才转身进了屋。关上门,上好锁又顶上一只木墩,吼叫的风立马泄了气,
低声呜咽着。壁炉旁边一片佝偻的背影,对着一只冒着热气的小锅。埃娜伸手把圆球一样的东西递了过去,
就坐到背影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添柴火去了。埃娜和祖父在这片土地已经生活了十几年,
自记事起就没见过父母。祖父说他们在来的路上就死了,也没机会好好埋起来,早已成了生灵们的养料,回归尼利之井了。
今天是埃娜的十六岁生日了,埃娜第一次问起祖父为什么要来这么一个绝境安家。
“这里追不到,谁能追到这么个地方呢?没人过得来,饿不死也冻死了。他们要逮住你,他们把你当宝贝。
但是我也把你当宝贝呀。”
埃娜就歪歪脑袋,又问咱们怎么没饿死冻死呢。祖父就颤颤巍巍从怀里拿出一颗蓝色的小晶石。
“全靠……哼….全靠它呀,护佑着咱,平常就能交好运,从这寸草不生的烂地方挖出点什么东西吃。”
祖父说完就不住地抚摸着这块石头,他的脸上的,眼角的沟壑干枯了十余年了,今天也和往常一样。
摸够了,祖父又抬起一只棱角分明的大手抹了一把脸,同样棱角分明的喉头上下动了动,动到第四下才又发出一点声音:
“你刚出生不久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呃,到第三个晚上就断了气。”祖父扭过头,埃娜还是静静听着,
他就又把脸对准那块小石头。
“你妈妈偏要搂着你睡最后一晚上,我和你爸爸出去锄了一晚上地,一遍遍锄….”
但是埃娜此刻正完好无损地听着祖父讲故事。
“结果到了早上,你妈妈在屋里大喊叫,我俩才回去”。 祖父把小石头举到眼前,又递给了埃娜,
“你当时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不发烧了也不咳嗽,手里正攥着这块石头… 后来这件事传出去,
没多久就来了三个穿着体面的人要带你走… ”
埃娜扔到第十六根树枝的时候,鱼也炖好了,长得像圆球一样的一只鱼。肉在这里并不容易吃到。
祖父飞快喝完了自己的汤,支起了一块板子,从零零散散燃着的火堆里抽了一根挺黑的树枝,
摆弄了一会后就捏着在粗纸上涂涂画画。过了一会儿埃娜喝完了,也支起另一块板子涂涂画画。
“小石头往后就给你拿着罢。”
“嗯。”
埃娜画的快,粗纸上浮出了一张硬朗的老人面庞。祖父还在用树枝慢慢摩擦,有时换成用手慢慢摩擦。
埃娜就放下树枝静静坐了一会儿。等到祖父也画完了,他们俩就拿着画互相看看,看完了也算过了生日。
祖父把壁炉关好,埃娜把小石子放到了空空的烛台上,屋子里也就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睡吧。”
…
埃娜回过神来,团雀们也啄饱了,不再飞上飞下的。果子们没了支撑,陆陆续续开始掉下来,
砸在地上就溅起一片涟漪,折射出黄的紫的蓝的红的颜色,在小小的空间里游动着,然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哦。”
虽然有点可惜,但是团雀们也都过了瘾,剩下的当作烟花看一看也好。要怪就怪这次成熟得太快了,
从前要将近一年才能长到这回的一半大。埃娜吃完了手里的果子,想再把路上挖到的蘑菇烤一烤。
正好刚刚掉下来一些枯死的藤蔓,用来生火是非常不错的。埃娜沿着墙根收集干树枝,不过这会儿出现了
另外一样东西吸引了埃娜的注意。掉落的藤蔓使得一小片墙壁重见天日,上面整齐刻着几行小字,得有百年的历史。
埃娜认出是一首小诗,不知多久以前曾也有人上来过这片隐世之境。是尝过了这里的果子之后留下的吗,
还是它一手培育了这株神奇的植物?不管怎样,埃娜还是抄下了这首小诗。
尘愿将竟苦作终,
孤山独叹野云鸿。
欢悲漫散星染夜,
绝袖恨饮满一钟。
团雀们跟着埃娜爬上了最顶层,倒金字塔已经悄悄往上飘了几百米,傲视群峰,然而太阳却
一点影子也照不出它。埃娜没有立即生火烤蘑菇,而是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一块画板,几根碳条,一张粗纸。
“那是.. 就是马拉尔了吧。”
这个高度已经能看到南马拉尔了,那块土地上的每一片房檐都在夕阳下闪着熠熠金光,
呼唤着北马拉尔的夜晚。北马拉尔已经完全进入山脉的阴影中了,而其中人类制造出的星星点点的光芒
丝毫不逊色于夕阳下南马拉尔的光辉,它们共同见证着无数旅者的到来和离去,在无尽的时光中戳下一段昙花一现的历史。
今晚在这里过一夜,明晚就能到马拉尔国了。埃娜不担心自己会被困在此处的高空,尼利的结晶帮助她创造自己的命运。
但是带走尼利结晶的话,这里的果子也不可能再有下一次成熟了吧。小团雀们在倒金字塔的边缘排成一排,
它们即使掉下去也能自己飞上来。
“分你们一半吧,要好好保管哦。”
…
“埃娜亲~ 快起—— 好像不是今天。” 索拉在埃娜的小书桌前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一叠粗纸本。
“嚯嚯,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 煎蛋还在锅里噼啪作响。
索拉一跳一蹦着上了楼,通宵工作的她此时却没有一点倦意。
“哼——哼哼♪~” 索拉也不是天天都这样兴奋的,只是她昨天晚上刚刚破解了永生的,
或者说生命的秘密更合适,现在正急着想找埃娜分享呢。
不过埃娜暂时不在。
虽然尼利之井对常人来说是完全无法到达的死亡的国境,但对埃娜来说和她在旅行中跨越的
无数森林湖泊与沼泽没什么两样。
“如何如何呀~ ” 索拉拽着她的炼金机器,在房间里转着圈圈,不过下一秒就一个甩手把它扔出了窗外。
“呼——” 复杂的炼金机器在空中散落成一个个小零件,在落到地面前就挥发殆尽,留下了一条条
五彩斑斓的尾迹,这也是索拉的魔法的一个小特点。
过了好一会索拉才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餐桌前,横扫了一人份的尼利特产蔬菜沙拉、咕咕鸡煎蛋和
全世界最好喝的流星果果汁。今天的蔬菜沙拉加入了清脆爽口的苦涩萝卜。
“美味的人生!” 索拉乘着旋转楼梯滑上了二楼,拍了拍手,天花板和墙壁应声退下,环绕小屋生长的
剑脊树和风铃虫应邀前来,洒下了一片树荫和悠扬的音乐。森林中随处生长的尼利结晶标识着
彼岸的道路,时不时有若隐若现的小鹿在灌木丛间跳纵,消失在尼利之井的方向。
“哈——” 索拉往后一躺,陷进了一把凭空出现的摇摇椅中。稍微注视了一会儿树叶间漏下的
阳光之后,索拉翻开了埃娜的粗纸本。
本子的前几页都是一些枯木,小鸟之类的炭笔画,中间出现了几幅老人的头像。
“嗯,是埃娜的祖父吗… 哦!是小埃娜!欸嘿嘿~ ” 从某一页往后,埃娜的本上就不再有风格粗犷的
人像出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壮阔的风景画。索拉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继续一页一页地翻看埃娜的画本。
“啊!索拉出现了!稍微有点害羞——” 埃娜的旅行画本上又一次出现了人像,不过比起从前只用木炭和
手的绘画风格比起来,索拉的画像要细致多了,这要受益于索拉精心制作的细炭笔。通宵的工作终于展现了它的
后劲,索拉翻着翻着就打起了瞌睡,风铃虫的音乐显然有良好的助眠效果。
…
“嘿嘿… 嗯?” 一只风铃虫挂在了索拉的额头,她俩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空气中隐约传来了哀鲸的泣鸣,
那声音越来越近,到了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的程度,几乎要贯穿时间的壁垒,回荡在无穷的历史中。
索拉打了一个寒颤,挥挥手叫天花板和墙壁重新出现在眼前。
“睡了好久啊,今天就不去拜访极东的女巫了吧~ ”
虽然就算没有睡着索拉也不会去拜访那个老巫婆。
哀鲸的泣鸣渐渐远去了,其实不必担心,真正遇到哀鲸的概率为零。接下来还能做什么呢?
索拉也没有主意了,索性一口气飞上了几千米的高空,拽出了一条五彩斑斓的星尘尾迹。
即使这里也无法尽收尼利之井的全貌。不过索拉知道在无垠的尽头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山脉。
尼利之井的水面下是永恒的深夜,没有任何光亮能够射入水下,也没有任何光亮会被水面反射。
只有当它泛起涟漪时,才会折射出一点点人间的光芒。水面下到底是什么呢,是哀鲸的世界吗?
索拉无法下潜,即使是埃娜也一样,一切都将融化在其中。
今天的太阳即将消陨了,明天的太阳会复活。
“这是..” 在埃娜的绘本的最后几页空白的背面,出现了一些奇异的文字,是一首小诗。
“是那时候的啊~ ”索拉默默读了一小会儿,似乎觉得有些别扭,随手抽出了一只细炭笔。
“给你改改——”
尘愿将竟隐作终,
孤山闲叹野云鸿。
欢歌漫散星染夜,
绝袖再饮满一钟。
…
一缕气若游丝的青烟昭示着无人遗迹的短暂复活,倒悬的金字塔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沉默的山巅,此时太阳还未升起。金字塔内已经不见了埃娜的踪迹,不过想必团雀们今后将仍是这里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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